拔萃男書院的中樂團應該是香港第一個較具規模的中學中樂團。
這樣形容拔萃男書院國樂會,不因為我是學校的舊生,而是有實際根據的。拔萃男書院國樂會的前身是一個琵琶小組,約在1960 年代初在呂培原先生的領導下成立,後來才發展成一個聲部齊全的樂團。不比今天不同中學的中樂團百花齊放,一直至1980 年代時,會玩中樂的學校也是以左校為主,拔萃是少數的例外。據師兄的記憶和口述,第一屆校際音樂節的大合奏比賽就是由拔萃奪冠,因為只得一隊參賽。
呂培原先生後來移居海外,但仍不時到香港開演奏會。2014 年的初冬,呂先生回港到香港大學開演奏會,前一天就到了拔萃男書院故地重遊,適逢其會,能一睹呂先生的風采,曷勝榮藉。
與今天隨便一個人也叫作「先生」不同,民國以前, 「先生」的稱呼可不是隨便用的,能稱得上「先生」這個詞的,都有一份儒雅的氣質,給人文質彬彬的感覺,呂培原先生就正好符合「先生」這個詞語。在呂先生身上,原本「先生」這個稱呼被時代冲淡了感覺,套在呂先生上又似忽然煥發了神采,帶人回到那個儒雅清秀的年代。
呂先生彈琵琶用的是真指甲,音色與今天一味追求共鳴、講求音量的審美觀截然不同,每一下撥弦,都照顧到振動時的每一個細節,在什麼時候彈下去,振動到什麼時候再推拉餘音,全部都經過細密的計算,卻又全部都顯得那麼揮灑自如,輕描淡寫。拿起琵琶輕挑慢撚,真正是未成曲調先有情。用真指甲彈琵琶,既要訓練指力又要養好指甲,出來的聲音未必夠假指甲清脆,但卻更有質感。
今天這種傳統的文人音樂氣質是逐漸被人淡忘了的。音樂在今天變得唾手可得,以往人們聽音樂的機會不多,非得要特地時間特地場合才能聽到音樂家現場演繹,自然得珍惜每一個機會去感受每一個音符的力度、音色和感情。今天音樂比史上任何一個年代都來得更多,電視廣告有音樂、收音機有音樂、電腦隨時連上線就有千百萬計的音樂,就連手機鈴聲也是音樂,音樂成了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,同時也「五音令人耳聾」地叫我們對音樂的追求變得麻木、單調、乏味。再複雜、再刺激的音樂也可以用電子合成器合成出來,編寫得異常華麗的各式和弦也確實叫人目不遐給,然而同一時間,我們似乎愈來愈不懂得欣賞樂器原本音色,感受樂「器」與「人」之間那關係的能力愈來愈遲鈍,而讓既定的幾種模式霸佔了我們對「音樂」的定義和想像。
呂培原先生的文人音樂是一整套完整的氣質,那種音樂要靜下來留意每個細節的氣韻,這本質就是一種室樂,在音樂之餘又不單單是一堆音符而已,而是一種交流和溝通。欣見呂先生精神矍爍,風采如昔,不禁暗暗覺得,藝術不僅是一種美的呈現,而當「美」持續回饋人時,就使生命更豐盛,也更耐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