信報 Hong Kong Economic Journal

氣韻生動《哥德堡變奏曲》
文：默泉
03 MAY 2017

提到巴赫的《哥德堡變奏曲》，相信很多人會即時想起Glenn Gould。這位鋼琴怪傑於1955年灌錄他的首張唱片時，選的曲目正是當時非常冷門的《哥德堡變奏曲》。其驚人速度、技巧和將多個聲部處理得瀝瀝分明的風格，迷倒無數樂迷，亦令很多本來對巴洛克或複調音樂提不起興趣的人愛上巴赫。1981年Gould重錄此曲，無論速度或演繹方式皆跟舊版有別，亦成了古典界的美談。

鋼琴版渾然天成，令人幾乎忘記此曲是為雙排鍵盤的羽管鍵琴而寫。過去聽慣了音色較溫婉的鋼琴版，令我偏頗的以為用羽管鍵琴彈此曲會很吵耳。但4月初在港大聽了法國羽管鍵琴家尚隆多（Jean Rondeau）的演奏後，發現此樂器也可彈得溫潤自然、氣韻生動，富於現代感，耳朵絕不難受。

《哥德堡變奏曲》全曲由首尾2段相同的詠嘆調及30段變奏組成。詠嘆調的低音部旋律統攝全曲，在每段以不同面貌出現。21歲已贏得Bruges國際羽管鍵琴大賽的尚隆多，首度來港便選上此巴赫精品，觀眾自然引頸以待。不過當外形俊朗、不修邊幅的他甫彈出第一粒音，在場者都大吃一驚──因為他在詠嘆調前加進了一段即興的前奏！其實巴赫本就活在「figured bass」即興時代，尚隆多又是爵士鋼琴好手，此做法雖出意料，卻合情理，也為作品添上新鮮感。

清新自然
耳朵熱身之後，詠嘆調緊接出場。Gould的1981年版以極緩速奏出此優美旋律，恍如在冰封的悠悠天地裏，有一個身影踽踽獨行，說不出的哀傷婉約。尚隆多則選了不徐不疾的速度，節奏頗自由，音量很輕，跟鋼琴版風味迥異，卻甚具典雅意趣。之後的第一變奏，速度快而不促。尚隆多把高音旋律彈得非常突出，低音部輕聲地在背後襯托；雖缺了左右聲部來回遊走的聆聽趣味，但其詮釋富於活力，聽來清新自然。

30個變奏有不少令人印象深刻。第5變奏是速度飛快的觸技曲，以鋼琴彈奏的話左右手甚多「碰撞」，用2排鍵盤則沒此問題。但見演奏家右手飛舞奏出綿密的十六分音符，左手如蜻蜓點水般靈巧點出短促低音，兩相對比，充滿跳躍動感。第10變奏是一首四聲部小賦格，尚隆多觸鍵粒粒分明，裝飾音流暢自然，呈現平穩美感。第28變奏速度驚人，綿綿流瀉的琴音，一氣呵成。

雖然某些節奏處理得有點奇怪（如第25變奏的樂句停頓），但整體而言這確是一場出神入化的演出，觀眾的情緒都被他牽引着。其實羽管鍵琴不像鋼琴般音色變化萬千，音量變化幅度亦小，以現代觀眾眼光看，並不利於抒情，但尚隆多卻能徹底駕馭它，不單琴音純淨清朗，情感豐富多變，而且威力驚人。YouTube上有他彈Padre Soler Fandango的影片，簡直將羽管鍵琴這撥弦樂器，彈得像佛蘭明歌結他般奔放瀟灑！